2016-11-18 梁晓燕 广西万益说法

近日，一则《男子猛追小偷致其摔倒身亡涉嫌过失致死被起诉》的报道引发了热议。该事件发生在福建省漳州市漳浦县，失主蓝某童于凌晨4时许，发觉有人偷盗其饲养在屋外的家禽，遂出门对实施盗窃的陈某进行追赶，由于雨天路滑，蓝某童在扯住陈某的衣袖时，二人一起摔倒在地上，陈某的头部撞击到水泥地导致颅脑损伤，经抢救无效于次日死亡。其后，蓝某童因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罪被移送审查起诉。

事件经报道后，很多民众包括不少专家、学者及司法工作人员均表达了对案件的看法，其中不少网民表示了深切的担忧：被偷东西，连小偷也不能追，还怎么保护自己的人身财产安全？

这种担忧其实折射了一个法律问题：在自己的人身、财产安全遭受不法侵害的时候，如何正当地行使防卫权？

一、什么是正当防卫

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》（以下简称刑法）的有关规定：“为使国家、公共利益、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、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中的不法侵害，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，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，属于正当防卫，不负刑事责任。”可见，行为人的正当防卫行为即便造成了损害后果（包括对不法侵害者人身乃至生命的伤害），也是不构成犯罪的。正因为正当防卫的合法性及无需担责性（包括刑事责任和民事责任），法律对一个防卫行为是否属于正当防卫，进行了严格的界定，必须满足以下的必要条件：1、起因条件：不法侵害实际存在；2、时间条件：不法侵害正在进行；3、对象条件：防卫行为必须针对不法侵害者本人，不能及于第三人；4、主观条件：行为人必须出于防卫的目的；5、限度条件：不能明显超过必要限度且造成重大损害。如果防卫行为明显超过必要限度且造成了重大损害的，会认定为防卫过当，应当负刑事责任。一般情况情况下，最难把握的是“限度条件”，而上述蓝某童的案件也是如此。

二、如何把握防卫的限度

作为一名普通的民众，在现实生活中，如何把握防卫权的行使没有超过“必要限度”呢？一般需综合考量两个方面：1、衡量不法侵害的危险、紧迫程度与防卫的强度：用小于或相当强度的防卫不足以有效制止不法侵害时，可以采取更大强度的防卫行为；侵害发生得越急迫,防卫的需求越紧迫,对防卫的强度就放的越松；2、衡量防卫行为所保护的法益性质与所造成的损害后果：所捍卫的权益与对不法侵害人造成的损害之间，不能相差过大。

通俗地解释，就是采取的防卫强度也好，权衡损益的大小也罢，程度都不能相差太大——正所谓以牙还牙，以眼还眼；别人偷你一条狗，你不能把人往死里打。当然，具体案件应具体分析，防卫有没有超过必要限度，还必须结合双方的人员多少、强弱程度，现场所处的客观环境等因素综合考量。

三、对本案的分析

回到本案，失主蓝某童的拉扯行为是致使小偷陈某摔倒的原因，按照上文的分析，其采取的防卫行为所捍卫的权益（自己的财产安全）与造成的损害后果（他人生命权的丧失）之间，显然相差太大了。失主的行为是不是就构成防卫过当，应当追究刑事责任了呢？

当然不是。首先，从失主的防卫过程、方式来看，其防卫的强度没有明显超过必要限度。其次，要构成防卫过当，行为人对造成的严重损害后果，主观上还必须出于过失或者故意的心态。根据行为人主观心态的不同，其防卫过当的行为可能涉嫌过失致人重伤、过失致人死亡或故意伤害、故意杀人罪不同的罪名。而刑法意义上的过失与生活当中理解的过失是有差别的。根据刑法对过失犯罪的界定：“应当预见自己的行为可能发生危害社会的结果，因为疏忽大意而没有预见，或者已经预见而轻信能够避免，以致发生这种结果的，是过失犯罪。”可见刑法意义的过失包括：疏忽大意的过失及过于自信的过失两种不同责任形态。但不管是疏忽大意的过失还是过于自信的过失，其前提都必须是对自己的行为后果的“应当预见”。而应当预见适用一般大众认知的评判标准，说白了，就是一般人处在该种情况下能够认识、预见到自己的行为后果。

由于没有充足的信息反映案发当晚的雨况及路况，除非雨势相当大、路面非常湿滑，否则，对大多数人而言，并不能当然预见一个扯袖子的行为会导致别人摔倒，何况是摔死！因此，从本案目前披露的案情看，我们无法得出失主的行为构成防卫过当，对小偷陈某的死亡应负过失致人死亡罪的必然结论。

面对不法侵害，捍卫、保护自己的人身财产安全是人之本能反应，而国家更是通过法律的明文规定，支持、鼓励与不法侵害做斗争。对于本案，不管是有罪或无罪的定论都为时尚早，还是让我们一起静待案件的后续进展。但，无论如何“law has to be believed in, orit will not work”（法律应当被信仰，否则它将形同虚设）！

作者简介：

梁晓燕，西南政法大学法学学士，现任广西万益律师事务所刑事业务部副部长，原任广西壮族自治区某市检察院公诉科副科长，具有办理各类刑事案件的丰富经验。在检察院工作期间，曾办理过多件厅、处级领导干部贪污贿赂、渎职侵权的重、特大案件。